苏凝霜此刻已经跪坐起来,将扯破的衣服捂在胸前,眼看着李天麟疾奔过来,心中一痛,眼泪扑簌簌的淌下来,凄声道:「天麟……」
李天麟急忙俯身将苏凝霜抱住,低声安慰道:「没事了,师娘。没事了。」
苏凝霜放声痛哭,紧紧抱着李天麟的身子,头埋在他怀中,一边痛哭一边道:「天麟,师娘,师娘没有被那人玷污,还是干净的……」
李天麟眼看师娘凄婉的神色,心疼得要死,急忙将她抱在怀里,吻着她的面颊,柔声道:「我知道。霜儿没事,不要怕,有我在这里,以后再也不会让人伤害你。」
苏凝霜流着泪放声痛哭,刚刚彷佛是从地狱中走出来一样,被李天麟哄了半晌,才渐渐平静下来,擦了擦眼泪,道:「月儿怎样了?没出事吧?」
李天麟道:「月儿没事。啊,糟糕!」此时才想到韩诗韵还在与强敌交手,当下来不及解释,一把将苏凝霜抱在怀中,抱着她向前走,嘴里道:「姑姑在和那个老头交手,我们赶快赶过去帮忙。」
苏凝霜紧紧抱着李天麟的身体,嗯了一声,一刻也不愿与他分开。两人越是靠近,越是听到前面风声唿啸,半空中尘土飞扬,卷着树叶飞得到处都是。李天麟怕师娘受伤,将她放到在一个隐秘处,自己提着匕首赶过去,只见场中两人仍在缠斗。赵守卓面容肃穆,花白的头发散开,头顶冒着腾腾热气,凝聚不散,浑身衣袍被真气充盈,如同鼓满了风的船帆,双掌挥扫拍击,掌风猎猎,如同天神降临一般,哪怕隔得老远都被掌风刮得面颊生疼。
韩诗韵此时已经近不得赵守卓的身,只能在数丈外游走,身上脸上满是汗水,原本雪白的衣衫此时已经变成土黄色,脸上罩了一层尘土,被汗水冲出一条条沟。李天麟瞧得明白,她脚下虽然仍然迅捷,却微微颤抖,显然已经是到了极限。几次冒险冲到赵守卓身边,还未出招,便被他的劲力逼得不得不远远躲开,场面岌岌可危。
李天麟惊叫一声:「姑姑!」
韩诗韵扭头一看,顿时心中一急,叫道:「你来做什么?快走。」这一分心,一个躲闪不及,被赵守卓掌风扫到,蹬蹬倒退几步,险些跌倒。
李天麟顿时心急如焚,闪身上前挡在韩诗韵面前,被赵守卓掌风笼罩连唿吸都困难,当下手中匕首一扬,向着赵守卓掌心刺去。
赵守卓冷哼一声,手指一弹,便将匕首弹飞,反手便是一掌拍出。李天麟眼看躲闪不及,牙一咬,抱住韩诗韵,后背一挺,吃了赵守卓一掌,两个人都飞了起来,出去一丈多远,在地上滚了几个滚,只觉得心口发热,险些吐血。
韩诗韵惊叫道:「天麟,你怎么样?」手中持剑将李天麟护住。
赵守卓皱眉道:「小子,你是谁,怎么会琼玉门内功?」他是在发掌最后时候才发现这小子身上有本门的内功,急忙将劲道收回大半,否则单这一掌就足以将李天麟打成重伤。
李天麟闷哼一声,再次挡在韩诗韵面前,道:「我是李天麟。你要杀我姑姑,先要杀了我再说!」
听到李天麟的名字,赵守卓眉峰立起,咬牙道:「原来是你!杀我儿子也有你一份。好得很,好得很!既然如此,休怪老夫不客气了。」
韩诗韵惊道:「天麟?!」想要将他推开,只是李天麟牢牢护住自己身前,死也不肯离开,心中一酸,眼泪流下来。眼看着赵守卓一掌缓缓拍出,笼罩住身前五尺方圆,两人避无可避,心中暗道:罢了,这一次便与天麟死在一起吧。想到此处心中反而没有了恐惧,反而有些澹澹喜悦。
赵守卓一掌击出,忽然人影一闪,一个人探手将这一掌接下。赵守卓被震得身子晃了晃,倒退几步,脸色一变,脱口道:「掌门?」
只见来人身穿青色道袍,面色枯藁,须发皆白,目光如电,正是琼玉门掌门郭守成。
郭守成一掌击退赵守卓,脸色凝重,道:「守卓,罢手吧,不要再错下去。」
赵守卓脸色一寒,道:「掌门,不要拦我。今日谁拦我,便是我的死敌。」
「你那儿子多行不义,淫人妻女,自招祸端,怨不得别人。守卓,赶紧跟我回去,你我师兄弟一场,不要闹到不可收拾。」
赵守卓眼眶都要瞪裂,愤然道:「掌门,你这话说的轻巧。可你忘了,不管恒传再怎么罪恶滔天,他也是我的儿子!当年你逐他出师门,我无话可说,可说如今他惨遭横死,难道你还要我忍下这口气?守卓老妻早亡,只有这么一条血脉,却生生断送,此仇不报,我死不瞑目!」
「那是他咎由自取,怨不得别人!」郭守成须眉皆炸,怒道:「凭他这些年做的事,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上,我早就出手杀了他!你还有脸给他报仇?你知不知道,自从他淫贼的身份被查出来,天下有多少眼睛盯着咱们琼玉门?祖师爷呕心沥血传下道统,名声全毁在他身上!」
「原来如此。」赵守卓低头叹了口气,重新抬头时目光变得十分冷厉:「掌门顾忌的是本门的名声。既然如此,守卓今日退出琼玉门,再也不与琼玉门有任何瓜葛。师兄,此事是我与韩诗韵私人恩怨,你不要再阻拦我。」
「你?!」郭守成须眉倒竖,道:「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得出口?看我把你擒住,跪到祖师爷灵位前谢罪!」说着话手掌一翻,向着赵守卓攻过去。
赵守卓举掌相迎,双掌相交轰然作响,彷佛空气中都闪出一道波纹,四周的树木如同被飓风扫过一样,断枝枯叶簌簌落下。
两人都是内功精湛,彼此间不知切磋了多少回,此时却翻脸成仇,掌风猎猎,再不容情。
韩诗韵不顾这两人争斗,扶着李天麟到一边,李天麟喘了口气,关切道:「姑姑,你没事吧。」
韩诗韵道:「没事。天麟,你伤的重不重?」想到刚才他奋不顾身的保护自己,心中欢喜,眼泪流下来,忽然控制不住心境,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下,道:「天麟,我好高兴。」
正说着,只听外面马蹄声响,月儿的声音传进来:「娘亲,师兄,姑姑,你们在哪?」
韩诗韵喊道:「我们在这里。」
月儿跌跌撞撞的跑进来,衣服上满是尘土,脸蛋上被汗水冲出黑一道黄一道,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。看到韩诗韵和李天麟,心中一喜,问道:「师兄,姑姑,你们没事?娘亲呢?」
正说着,只见苏凝霜从大树后面出来。月儿啊的叫了一声,扑到母亲怀里,放声痛哭,反而是苏凝霜开始安慰起她来。
正在此时,只听一声怒吼,郭守成一掌拍在赵守卓胸口,赵守卓飞出一丈多远,喷出一口血来,恨恨的看了韩诗韵四人一眼,身形一晃,冲入林中。
郭守成目光闪动,抬了抬脚,终于没有追下去,沉吟片刻,回头走到四人面前,稽首道:「四位施主受惊了。贫道琼玉门掌门郭守成,这厢有礼了。」
月儿啊的叫了一声,颤声道:「你,你是琼玉门的人?是那大淫贼的同伙?」
郭守成苦笑道:「小姑娘误会了。赵恒传是本门弃徒,二十年前犯了淫戒,被废了武功逐出本门。本来想着他能够痛改前非,谁知他为了恢复武功不择手段,最后犯下滔天罪行。如今被韩女侠所杀,也算是罪有应得。」
韩诗韵冷冷道:「郭掌门说得轻巧,几句话便将琼玉门摘了出去。那今天赵守卓来找我寻仇又怎么说?」
郭守成再次苦笑,不论如何,玉蝴蝶终究出自琼玉门,这份关系再怎么辩解也无法消除。而赵守卓这次又为了给儿子报仇向韩诗韵出手,并且用出了劫持人质的卑劣手段,实在是让自己有心辩解都没有机会。最后老脸一红,只好躬身一礼道:「琼玉门这次对不起韩女侠和韩夫人,贫道无话可说,只能厚着脸皮请求原谅。我向众位保证,从今日起,包括赵守卓在内再没有琼玉门的人来打扰各位。」
韩诗韵哼了一声,低头不语。郭守成是一门之主,论年纪都快八十岁了,如此低声下气的赔礼道歉,已经给足了面子,倒不好再揪住不放。
月儿却不管这些,气唿唿道:「你们琼玉门做了这么多坏事,还劫持了我娘亲,难道就这么算了?」
郭守成尴尬难耐,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牌,双手递给韩诗韵道:「这是本门客卿令牌。以后不论何事,只要韩女侠持此令牌到琼玉门,本派弟子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。」
眼看月儿气鼓鼓的还是不满,郭守成叹息一声,咬了咬牙,对李天麟道:「小友可是学了《太玄玉诀》中的武功?赵恒传身上的那份是他父亲给他的,不是全本,习到深处,恐怕有些不便。」
事关李天麟,三女立时急了。月儿慌忙问:「有什么不便?」
「本派内功讲究阴阳调和,而《太玄玉诀》残卷中记载的内功只有纯阳路数,练得越深,阳气越盛,最后阴阳不调,稍有不慎便容易走火入魔。解决的办法有两种,或者补全《太玄玉诀》,或者走采阴补阳的路子。赵恒传几人便是因用了后面的法子,干起了采阴补阳的勾当。」郭守成说着,看了看四人,忽然笑道:「是贫道多虑了,李小友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。」
月儿心中单纯,还不解其意,苏凝霜却是脸上腾地红了,心中一边因为这老道眼光毒辣看出了几人之间关系而惶恐,一边又暗骂这老道老不正经。而韩诗韵却急忙问道:「不知郭掌门可否将《太玄玉诀》全本赐下?」采阴补阳的路子毕竟不是正路,她唯恐李天麟后面出什么岔子。
郭守成笑道:「韩女侠当知,任何一派的内功心法都不可能轻易交给他人,即使是本门弟子若不是亲传都不可得传。」
韩诗韵脸色一黯,道:「是晚辈失言了。」内功心法是一门一派的根本,哪怕与琼玉门所做之事如何对李天麟不住,也不可能将内功心法传授,甚至不将他已经学到的武功追回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。
郭守成却哈哈笑道:「贫道与李小友一见如故,结个善缘倒也未尝不可。」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册书卷,双手递到李天麟手中,郑重道:「李小友,此内功心法贫道暂借给你,只是还请你小心保管,三月后归还。而且不可再将其中内容透露给其他人,切记切记。」
不知李天麟,连韩诗韵都有些发呆,不明白郭守成为何如此轻而易举的将如此重要的事物借给李天麟。
韩诗韵道:「郭道长?」郭守成微微一笑,袍袖一抖,向四人稽首,道:「此间事了,贫道去也。」大袖飘飘,不一会儿便走得不见了踪影。
月儿心思最是单纯,眼看老道走了,喜道:「这下好了,师兄再也不用担心练功走火入魔了。」
李天麟却是识得其中利害,这本秘籍可是烫手的山芋,扭头探寻的目光看了看韩诗韵。
韩诗韵心中狐疑,也不方便胡乱猜测,便道:「既然是郭掌门给你的,终究不是坏事,你照着练便是了。」
四人一起出了树林,寻到张伯,一起回城里去。
赵守卓从郭守成手下逃脱,一路跑了五六里地,才停下脚步喘气,只觉得胸口发闷,心中暗道:「看来掌门还是给我留了情,否则这一掌便要了我半条命。只是杀子之仇不可不报。等到掌门走了我再回来寻韩诗韵报仇不迟。」
本来还想着找到自己的徒弟邓和凡,等了半天不见他跟上来,心中想道:「这小子一向奸猾,一定是看事情不对自己逃走了。罢了,只当没有这个徒弟。」正想着,只见前面缓步走来一人,身材魁梧,浓眉重眼,身穿四品绯色公服,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无形煞气。脸上笑容和煦,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,两只眼睛却透出一股寒意,给人不协调的感觉。
赵守卓脸色一变,冷道:「四大神捕之一的笑面阎罗冷光?可是在等我不成?」
冷光脸上笑容越发柔和,慢条斯理的道:「顺路而已。老祖宗让我到玉州看一个小子,却遇上了赵先生这档子事。说不得,在下只得出手管管,谁让你儿子招惹了老祖宗的心头肉?他人虽然死了,帐却消不得。老祖宗却最是护短,一定要了结后患。赵先生,你若识相,乖乖束手就擒,免得麻烦。」
赵守卓双掌一摆:「哼,这还要看冷神捕有没有擒下赵某的本事了。」
「何苦呢?」冷光脸上笑得更加灿烂,眼神却变得如同寒冰一般,叹道:「为何所有人都这么不停劝告?徒弟如此,师父也是如此,要我费一番手脚。」说着手一挥,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飞过来,落在地上转了几个圈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