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群人没有放过冯姨。
星火说他到的时候冯姨已经倒在地上,肚子上两个血淋淋的弹孔,早就没了气。
他买了块墓地,将冯姨安顿好了。
半个月后,黎蔓说想去看看她。
原本打算和星火两个人去的,司娄非跟着要去,医生的话怎么说都不听。
他在床上躺了半个月,能下床,就是上半身行动不便,整个右边都不太能动。
坐在车上,一路颠簸,疼得他龇牙咧嘴的,非要黎蔓扶着他,说能稳当一些,没少遭益星火的白眼。
黎蔓没心思和他闹,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,说到底他这伤是为她受的,她该照顾着点。也晓得他这样闹腾,也是为了不让她继续这么幽沉下去,故意逗她呢。
墓园在山脚下,星火选地方的时候没有敷衍。
天冷了,连山都显得格外荒芜。风吹在人身上,拂起发丝,还不够,要钻到衣服里去。
黎蔓捧着一束白菊,摆在墓前。
冯姨一辈子未嫁,也没什么亲人,一辈子就拿着那剪刀针线。
黎蔓听她说过,她曾经很想要一个孩子,就去收养了一个男孩。对他格外的宠,什么都依着他。
百依百顺养到男孩十六岁,谁晓得他竟不学好,跑去跟那群瘾君子一起抽大烟。
抽大烟抽的,七分像鬼,叁分像人。
天天跑回家找她要钱,她不给,就对她又打又骂。
后来听说是去别人家偷钱,给人家乱棍打死了,尸体就丢在她家门口。
冯姨将他那瘦的只剩骨头的尸体拿去烧了,然后埋在自己家院子的树下。之后她就没再回过家,都是住在那小小裁缝铺里。
「谁要和那鳖孙住在一起,要不是看他可怜,老娘早把他的骨灰撒了,或者铺到火坑里,拿去癫火!」冯姨当初是这样说的,不是什么好话。
说罢她抬起袖子,抹了抹眼睛:「怪我,当初要是不这样依着他,将他宠坏了,他也不会去抽那害人的玩意儿。他从小就是个孤儿,我也是孤身一个,是他来了,我才有了个家。死后给他埋在家里,希望他下辈子一出生就能有个家。」
黎蔓问她,那你呢。
「我?我不想和他埋在一块儿,他下辈子可千万别遇上我,再不能把他害了。」
她嘴巴毒,心是最软的。
黎蔓捂着脸哭地难过,希望冯姨下辈子也不要遇上她,再把自己害了。
*
冯姨的店里还保持着原样,玻璃碎了一地,落了些灰尘,地上还留着暗红色的血迹。
黎蔓走进去便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掺杂着尘土的味道,她忍着胃里的翻滚,走进里间,把堆在角落的婚纱拿出来。
小心收好,总有一天会穿上。
没找到就是没死,黎蔓只能这样想。
抱着白色的纱布,抬头看了眼星火。
益星火低下头,叹了口气,转身出去了。
半个月一无所获,连益星火都快要放弃了,怕在海里找到他,又怕找不到他。
他先前跟小夫人透露过,手底下的人都累了。海水茫茫,时间越久,找到的概率越小。
黎蔓当时什么话也没说,此时只一个眼神,益星火就懂了。
不找到,她是不会死心的。她不想停,他就会继续找,哪怕要将那翻腾的海水来回搅上几遍。
……
司娄承了为她负伤之便,平日里做什么都要黎蔓帮着。
换衣服要她来,吃饭喝水也都要她喂着。
黎蔓哪里这样伺候过人,换衣服总是要扯到他的伤口,也经常要把汤水洒在他身上。
总之,要是不让她来做这些事,司娄一定恢复的比现在好。
谁叫大英雄自己也乐在其中呢。
“少一点,你想噎死我。”司娄看着她勺中满满一大口的饭。
黎蔓噘了噘嘴,撇下一半喂给他。
“都说了让别人来喂,你不要,还嫌这嫌那的。”
司娄有些嘚瑟:“我这伤是为你受的,凭什么要别人来。”
黎蔓搅着碗里的饭:“你吃了我喂的饭,以后遭了什么报应别又赖我。我这人命相太硬,克人,我们家一家人都被我克没了,还有克夫……”
克了两个。
想着眼里又蓄起了泪水。
司娄被她这副迷信又娇憨的模样逗笑了:“我也命硬,要不我们碰一碰,看看到底谁的更硬一点?”
黎蔓一脸认真模样,吸了吸鼻子:“你别笑我,我说都是真的。”她放下手里的东西,“我还没出生就把我父亲克死了,长大了之后又将一家五口人克死了,然后再是仇铭,”
“仇泽……”
越说越难过。
司娄抬起左手,手指轻轻揩掉她眼尾的泪珠:“这是他们自己的命数,哪能跟你沾上干系。”
他放下手调侃道:“你真当自己是巫婆了,法力无边,周围的人都得死。”
黎蔓真是烦死他老是这样跟她闹,怎么也没个正经,瞪着眼抬手打了他一下。
明明没用多大力气,打得还是胸口,司娄捂着伤口喊疼。又惹得她一阵紧张,急出了眼泪,手足无措地要看他伤口。
司娄凑上去,偷了一口香。
舔了舔她的唇角就分开了,离得很近,敛了神色认真道:“你之前说谁对你好你就爱谁,”他看着她的眼睛,“我对你好,你能不能爱我。”
黎蔓愣在原地。
没等到回答,大门被推开。
司娄看着门口的人,紧了眉头站起身,黎蔓则是下意识躲到他身后。
司雅芳带着陈灵静气势汹汹地走进来,颇有一副捉奸的样式。
她们并不晓得司娄受伤的事,只当他在这里养了野花。
陈灵静那天哭着回家,陈家老爷子知道她是在司娄那吃了大委屈。陈家怎么的也是上无说的上名字的老名门,哪里能任由他们司家这样拂了他们的面子。
陈老爷子就带着陈灵静上门,非要讨个说法。
司雅芳一直不怎么管他,晓得他从小在外头长大,开放惯了的,再说他们这样的家庭,玩得开一点也没什么。
谁晓得陈灵静说,司娄那天自己说要娶别人,司雅芳这才晓得不一般了。
他玩归玩,不能认真。
结婚的对象必须家里过了眼指定的,哪能他说娶就娶,说结婚就结婚。
这不好不容易安抚好了陈老爷子,就带着未来儿媳,给她讨说法来了。
开门就看见两人挨得那么近,那么亲密,怕是陈灵静说的都是真的。
黎蔓躲得太快,司雅芳没看清她。
“你们来做什么?”司娄脸色不太好。
“来做什么?我不来怕是连我未来儿媳妇是谁都不知道。”
司雅芳看着他讲得大声,拉着陈灵静走近,黎蔓揪紧了司娄的衣服,被她这副样子吓住。
见司娄把那人护得好,司雅芳哼声问道:“灵静说你要结婚,你倒是给我看看,哪个女人那么大的本事。”
司娄皱着眉看了眼一边在哭的陈灵静,他那天明明说的是不可能跟她结婚,哪里说要结婚了。
又顺势一想,觉得也没什么不好。
他转过身,低头看了眼黎蔓,亲了下她的额头,让她不要怕,拉着她的手站在司雅芳面前。
司雅芳原本不屑的眼神在看到黎蔓之后慢慢变成了不可思议。
她望向一边哭着的陈灵静:“你那天看到的就是她?”
陈灵静点了点头,她不晓得黎蔓是谁。
司雅芳一时间缓不过来了,屡了半天才屡明白。
司娄看上的是她最看不上的乡下丫头。
仇铭刚死了没多久,她就攀上了自家儿子。
最近外面因为他们仇家都闹翻天了,司雅芳还以为她早就死了,没想到她躲在这里,过得倒是安生。
她抬起手,指着黎蔓:“你要和这个小寡妇结婚?”
司娄不爽:“什么小寡妇。”
“仇铭死了,她不是寡妇是什么!”司雅芳大声叫骂,一点体面也不顾了,“这个狐贱胚子,克死了仇铭,克死了儿子,又把算盘拨到你头上了?”
“黎蔓,你贱不贱啊,仇铭才死了多久!”
黎蔓哭着摇头,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。
“你就这么缺不得男人吗,你搞到我儿子头上来,你要不要脸!”司雅芳越说越激动,拿起一边桌上的杯子,朝她砸过去。
玻璃破碎的声音,陈灵静捂着嘴一声惊唿。
司娄低着头,鲜血顺着他的鼻尖流下来。
司雅芳也慌了,走近司娄看他头上的伤。
“行了,撒够气了吗,可以走了吗你们。”司娄看着她们说,“我管你们认不认,要和她结婚是我一个人的事,我认定的事。”
她们不走,司娄就不肯处理伤口,司雅芳没办法,只好拉着陈灵静先走。
黎蔓拿着手帕摁在他额头,抬起手用袖子给他擦脸上的血,弄得两人身上满身的鲜红,又是吓人又是惊悚。
血慢慢止住,她的眼泪止不住。要不是刚刚司娄挡在她身前,挨这一下就是她。
“你别哭,这一下不算你头上,我给自己挨的,但是背后那粒枪子儿我得跟你算清楚。”
伤口不大,不用缝针,就是鲜血淋漓的样子看着吓人,医生将伤口处理好,黎蔓还在哭呢。
那副可怜的模样,让医生以为她也受伤了,贴心的问她哪里疼,黎蔓摆了摆手,她就是忍不住。
她最近见太多血,那赤艳艳的红色将她骨头都要泡软了。
她披散着头发,这半个月来眼睛都是红红的,瞧着可怜,只让人想放在心窝里疼着。
司娄拉着她坐下,拂她的发尾,笑着问:“你是不是心疼我?”
“那我刚才说的事,你考虑一下?”
黎蔓一下子慌了,躲开他的手:“你别发疯,我不可能跟你结婚。”
司娄哪里被人这样直截了当的拒绝过,不爽道:“为什么不愿,因为仇泽吗?他都死了!”
黎蔓一巴掌甩到他脸上,心脏被他这一句话剜得疼:
“我不许你这样说!你瞎说!你瞎说!!”
她气不过,不断捶打着他胸口。这会背后的伤口是真被她扯的疼了,司娄咬着牙忍着,抓住她两个手腕,丝毫不顾肩上的伤。
“他要是还活着,半个月了,人呢?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?”
黎蔓恨死了,挣扎不开,一口咬在他下巴上。
这死丫头真下了狠嘴,将他下巴咬出了血。
等她松口,司娄低头涎住她的唇。她又狠狠咬上他的唇,他忍着不松口,血腥味溢出,纠缠在两人口中。
黎蔓呜咽一声,肯松了嘴,司娄便往更深了缠她,掠夺她的唿吸,她的湿软,她的津液……
唇舌分开的时候,黎蔓迷迷糊糊的,大口喘着气。唇瓣被他磨的红艳,实在诱人。
司娄抓着她的手没松,挨着又舔了两下,语气也放缓了:
“我不该那么说……”
“他可能没死,可能会回来,等他回来,我就把你还给他。”
“我会对你好的。”
“我会对你好的。”他又说了一遍。
司娄从没这样低叁下四过,语气里带着央求:
“好不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