蓦地,舜元惊叫起来:“母妃、母妃——你看那里——”
就在他叫喊的同一瞬间,明若勐地抬眼望向皇宫方向,那里不知何时冒起了滚滚浓烟,鲜红的火焰燃烧了半天天,即使她隔得这样远,也似乎看得见那熊熊的大火。
父皇、父皇还在里面!
明若颤抖的手几乎握不稳缰绳。她死死地咬住嘴唇,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,朝皇宫赶去,舜元也紧随其后跟上。
皇宫里乱得不像样子,宫女太监侍卫都在四处奔逃,全然没了礼法。明若顾不得那么多,她甚至连看那些人一眼都没有,就驾着马径直奔向盘龙宫。
火,就是从那儿烧起来的。
明若跳下马,踉踉跄跄地就朝盘龙宫门跑,舜元跟着她,母子俩脸上已经泪痕涟涟。火势越来越大,别说进去,就连宫门都几乎看不见了。明若简直像是疯了一样地往里奔,她什么都不想了,也什么都不管了,只要父皇此刻能出现在她面前,那她再也不管他做了什么,她不管是不是他杀了娘亲和段嬷嬷,也不管他是不是把端木云害到那般地步,更不管死后世人留给的骂名,她什么都不要了,就只要他活着,要他好好的看着她,抱着她,宠着她,对她笑,将她纵容的无法无天。
宫门口的横梁倒塌下来,带起重重烈焰,明若被火舌冲的往后退了一步,但她什么都没有想,也根本不怕,她只想进去,只想见到父皇。
“母妃——”舜元小脸已经哭得糊成了一团,漂亮的大眼红肿的不像样子。他扯着明若的衣袖,可怜兮兮地道:“不要丢下舜元,不要丢下舜元好不好?”
明若蹲下身来抱住小小的孩子,眼泪没入舜元乌黑的发里。她微微一笑,眼角还带着泪:“好,咱们一起去找父皇。”
舜元点头,母子俩便不管不顾地要朝盘龙宫里面冲,此时却打横里窜来一条空荡荡的袖子,分别卷住了明若和舜元的腰,将他们娘儿俩脱离了火舌可以触及的区域,来到了安全的空地上。明若勐地往后一看,竟是端木云!刹那间,她好像明白了什么。
端木云很快便收回了袍袖,改而紧紧搂住明若的腰,而他身侧的副将也立刻将舜元抱在了怀里,他的力气很大,大到明若就是用了吃奶的劲儿也无法挣脱:“……放开、放开我——”
“若儿,你去了也没用,火这么大,他活不成了。”端木云的声音低低的,好像对这一切早有预料。
“让他这么死去岂不是件好事,还能保存他的尊严,不至于成为亡国之君,阶下之囚是,你便好好的让他去吧,日后我会照顾你的。”
“放开!”明若不停地挣扎着,她不去听端木云的话,她也不信端木云,她父皇那般厉害,做什么事都是胸有成竹轻而易举的,小小乌桓,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?他不会死,他一定不会死!就在她奋力挣扎的时候,安公公却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,他脸上带着凄惨的笑容:“娘娘、娘娘你可算回来了,皇上心底念着都是您,您怎么就那么狠心,将他抛下来呢?”
明若的嘴唇都已经被咬出了血,她哭不出声,嘴巴张着,只是不住地要端木云放开。她已经被端木云抱离盘龙宫有数丈之远,可那灼热滚烫的烈焰却仍然感受的那般清晰,父皇一定很热,他一定很热……“放开、放开我、你放开我……”她一口咬住端木云的虎口,可他只是闷哼一声,打死不肯松开。
安公公蓦地跪了下来,对着盘龙宫重重地三叩首。明若绝望了,父皇真的在里面,他真的没有出来……父皇、父皇,你怎么就不能等等若儿呢?哪怕只是一刻钟,哪怕只是半柱香!你怎么就不能等等呢?若儿回来了,若儿回来了,这一次若儿再也不走了,你不要躲起来,你出来好不好?“父皇……父皇……”她喃喃地叫着须离帝,随着一声惊天的巨响,盘龙宫彻底倒塌,烈火将这曾经辉煌无比的宫殿毫不留情的吞没,不留一丝余地。
明若整个人都软了下来,就在这时候,她甚至觉得自己生无可恋了。
“父皇、父皇……父皇——”她拼命的唤着须离帝,可那人再也不能给她回应了。明若痴痴地望着那熊熊的烈焰,再也没有挣扎,只是一声一声的父皇慢慢平息下来,最后只余在口中,成了飘淼的过去。
“若儿。”端木云及时抱住了她晕厥过去的纤细身躯,小舜元则在副将的怀里张牙舞爪,小脸蛋上满是泪痕,不住地叫着母妃,又叫着父皇。
安公公突然出掌打开了那抱着舜元的副将,将小少年护到自己怀中。端木云冷眼看着他,拿下了脸上的青铜面具:“安公公,你是明白人。日后还需要你在我身边照料舜元和若儿,你可千万要好好活着。”说着,便一手斜抱着明若转身而去。
作孽、一切都是作孽呵……安公公紧搂着舜元,双手不住地颤抖。
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,才将整个盘龙宫化成一团灰烬。从醒过来之后,明若就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一般,除了舜元,她谁都不见,也谁都不理会。现在,除了舜元,她是真的一无所有了,连父皇也离开了她,残忍地不留给她一字片语,只因她不信他。
是的,是她的不信任招致了今日的一切。倘若父皇想,乌桓根本别想越大安雷池一步,他是真的对自己灰了心,才束手就擒,将江山奉送给了别人。呵,这人,从来都不是忧国忧民的明帝良君。可他走得多么潇洒,多么决绝,将她和舜元母子俩孤零零留在这世上,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般。何其忍心,父皇,你何其忍心?
没了,没了。
什么都没了。
只剩这一地的灰烬。她甚至,连他的骨灰都找不到。他连一点念想都不愿再留给她,决计走了,就再也不回头。
他爱她时,便将她宠上天,纵容的为所欲为;他失望了,就抽身而去,把一切都丢给她,自己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留,就那样走了。
明若痴痴地笑起来,恰逢端木云进来,见她神色凄迷,忙将她拥入怀中,摸摸她苍白的面颊,脸上尽是担忧。